做人難,做名人更難,做符合別人要求的名人就更更難——這話用在羽戈對李敖的評價上,還真靠譜。
《南方人物周刊》李敖專訪的標題是《口誅筆伐六十年》。這標題不僅夠概括,而且夠前瞻。這不,雜志墨香猶在,羽戈先生的“筆伐”就來了。
羽戈先生文章的標題是《從斗士到小丑千刀萬剮說李敖》。不好說“殺氣騰騰”,畢竟“千刀萬剮”這話也是李敖自己說的。李敖自己不在乎,別人操什么心呢?
可是,評價一個人,即便做不到平和寬厚,起碼要中立客觀。誅心之論、意圖倫理、一棒子打死,那是另一個時代的文風。而那種文風所代表的社會形態(tài),不正是羽戈所反對的嗎?可惜,羽戈這篇文章里卻有不少這樣的文字,讓整篇文章讀來戾氣大增。
“努力挽救自己,卻力不從心”,“不是不想開辟以他命名的新時代,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”,”他只好假戲真唱去迎合潮流“,如此武斷地測度他人內心意圖也就罷了,“壽多則辱”(近于“老而不死”的另一表達)、“倒行逆施”……這樣的詞匯用在一個74歲的老人頭上,也實在太刺耳了一些。
就不說什么“歷史的蒼?!绷税?。只說一個74歲的老人,一生顛沛動蕩,臨到老來,對世事人情有些非主流見解,想法和早年相比有些改變,稀奇么?就算更離譜些,說老來看破紅塵,當初那些為之付出許多的事情,未必值得——假如李敖這么講,我也不會奇怪。
李敖說的那些話,你可以狠狠貶低——假若你能斷定他確實口是心非,做“歌德黨人”。但是,又憑什么說那些觀點,不是反諷,抑或是李敖內心真實的結論呢?
說來說去,還不就是李敖四年前回大陸,“金剛怒目”轉作“菩薩低眉”么?李敖沒按別人的“講稿”說話,既沒按官方希望的,也沒按照一些“非官方人士”希望的。為此忿忿的人多了去了——很明顯,他們自認比李敖更明白什么當講不當講。也自然,他們期望李敖說的一切道理,他們自己其實早就清楚。他們只是候在那里等李敖再說一遍。我沒太明白,您都懂了,干嘛要人家再說一遍才高興呢,追星嗎?
于是,“他的精神已經追隨不上他所經受的苦難與所企望承載的使命?!笔裁词姑??誰交給他的使命呢?“這和我們對斗士的傳統(tǒng)印象存有何其大的歧異:悲愴、流血、苦行僧、劍拔弩張、犧牲主義。這些詞匯可能適用于某一時刻的他們,縱觀之下卻格格不入?!?/font>
哪個人生來就要把“斗士”當成天職?誰又有義務按照別人預期的理想模式規(guī)劃人生,按照別人提供的腳本念臺詞?自由主義的李敖若這么做了,那倒真是“倒行逆施”。而想給他提供腳本的人,又和當初壓制李敖的力量,隔了多遠呢?也許,真的是“不幸即在于,他生活在了這樣一個畸變的時代。盡管享有民國的遺韻,政治專制主義卻強烈壓迫了他的心胸”。
肝火大盛之下,連“有錢”也成了污點,還順便牽扯上了韓寒。其中的荒唐一眼即明,不必更多解釋。希望李敖要敢干、舍生取義而且清貧——對不起,您說的這是20世紀30年代的共產黨人方志敏吧?而李敖,據(jù)我所知,從沒“潛伏”過。
最本質的莫過于“犧牲主義”的提法。這表明了是指望別人出頭,自己在旁邊看熱鬧,最不濟也能偷著樂一聲。假使方便,成為笑話里那個把“英雄”踢下鱷魚池的人,也很順當。問題倒還不在于對李敖這個人講“犧牲”有多滑稽,而是——要真覺得犧牲是英雄的胎記,您干嘛不先下手踐行之呢?李敖說“自由主義是‘反求諸己’,第二個,才是要‘求諸人’”,才四年,就全忘光了?“嚴于責人”卻未必用同樣的要求來對自己,這也算雙重標準。魯迅在《三月的租界》里怎么說的來著?“有人在上海的租界上冷冷的說道——‘田軍不該早早地從東北回來!’”狄克先生的腔調,倒是和對李敖的申斥很合拍。
不過我估計,李敖對這文章也不會動氣。他年輕的時候,也是這么“棍掃一大片”地批判過的。不過那還是差不多半個世紀前的事情了,說青年沒有進化,也真不離譜。
最后補充一句,對“小丑”這個提法,我倒覺得蠻貼切的,盡管未必是羽戈的本意。我不知道羽戈先生心里,存在著怎樣一個“純粹”的斗士形象,不過《V字仇殺隊》里那個煽動”不明真相”市民的怪才,也正是一個小丑+斗士。這兩個角色放在一起其實很和諧,我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。(宋金波)
(責編:劉寶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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