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民日報》昨日發(fā)文,關注“窮二代”現象。文中有個例子,我覺得很有意思,說有兩篇網文非常紅:一篇是《我用了18年,才可以和你一起喝咖啡》,這是高考改變命運的寫照;到后來,網上又出現一篇《我用了18年,還是不能和你一起喝咖啡》,講的是作者讀完大學還是生活窘迫??梢姡案F二代”改變命運越來越難。
在這里,“喝咖啡”很顯然是生活水平和社會地位高的象征。
如果誰寫出了第三篇文章《我就是不喝咖啡,不管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喝》,那恐怕作者不是對現代城市生活異常反感,就是抱著具有烏托邦色彩的理想主義。因為,多數人無可避免地處于由社會差異構成的等級體系中。這個體系的功能就是進行區(qū)分,不斷把人化為三六九等,社會通過這種方式獲取發(fā)展動力。也就是說,優(yōu)越感從來只屬于少部分人,而國人覺得,中國這少部分人是以“喝咖啡”為特征的。
在社會發(fā)展期,人們通常對能不能“喝咖啡”表現出強烈的敏感。19世紀的西方同樣處于社會發(fā)展期,當時作家們普遍察覺到了這種現象:《紅與黑》中的主人公于連是“想方設法和你一起喝咖啡”的典型,《包法利夫人》中的女主角更是“喝了一次咖啡”就從此被迷住雙眼、一輩子不能自拔的悲劇人物。社會發(fā)展過程中,等級差異越發(fā)顯著,身份定位就會成為人們普遍關心的事,人們呼喚一個面向所有人開放的咖啡平臺,盡量做到“能者上、庸者下”。
一般來說,造成身份差異的原因如果是個人的、屬于成長環(huán)境中的,那算是可容忍的、正常的不公;如果造成差異的是社會體制,那這不公就是歧視性的、制度化的。如某人因具有某種特權就可享受某種福利,這種差異是不可容忍的不公。即是說,差異只能由個體自身(或個體歷史累積)產生,而社會所要做的,是構建一個機會均等、盡可能做大的咖啡平臺,還要保護弱者喝咖啡的機會不被強者搶占。這樣才能產生一個讓大多數人都服氣的社會區(qū)分體系。
不管怎么說,只把優(yōu)越感賦予一部分人,確實是一種最久遠、最基礎的社會激勵機制。當這種機制被激活并正常運行時,社會總體上是發(fā)展的(盡管競爭激烈),而當機制被扭曲、被阻遏時,社會就會停滯甚至動蕩,階層流動停滯,不但社會效率大打折扣,掌握部分話語權的底層精英也絕不會消停,它在個體層面的表現就是“不管我怎么努力,還是不能和你一起喝咖啡”。
這確實是耳熟能詳的老話題,然而,我們也該看到,對個人來講,如果只汲汲于和別人喝咖啡,那這種生活無論怎樣都是異化的。真正理想的生活應是“我根本不屑于和你喝咖啡”,我就是我,為什么我非得喝咖啡?大部分人都能明白,“喝咖啡”的奪目光環(huán)之下,是一個慘淡的事實:利益和地位,不過是社會對個人進行規(guī)訓的工具(實際上,“喝咖啡”對個人生活來說完全是冗余的)。社會之所以無意識地設定這種目標,只是為了讓你更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獻祭給不斷膨脹的經濟體。當然,對迷信“成功學”的人們,討論喝咖啡的異化多少有點像奢談。而我們在這方面面臨的問題,可以用《讓子彈飛》里姜文的臺詞(這句臺詞迷住了很多有被剝奪感的青年)表達——“只有三件事:公平、公平、還是TMD公平”。